“二師兄，謝謝你照料我父王，謝謝……”勒緲雲哭腫了眼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再出聲，想起每一夜都會去雙朧城找勒王，卻每一次都落空，本以為從此不會再見，卻不知二師兄從中早有安排。

“莫要太過傷神，王爺知道你好也就會放心了，你若夜夜去，反倒引的王爺痛心。”扶挽音低聲安慰，身為父親的勒王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是凡胎，但若得知是邪靈體，恐難以接受。

“緲雲謹記二師兄教誨。”勒緲雲胡亂抹了抹眼淚連聲答應，扶挽音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就算對別人掩藏的再好，眼底深處的那一抹物是人非也瞞不住自己。

六界之大，陰謀縱橫，幽冥界，魔界，妖界，三足鼎立，亂花山莊則成了勢力最弱的一方，卻偏卷入了這場蒼生之爭，每走一步，如履薄冰，無不需反覆揣測，方能在亂世中搏一條生路。

次日暖陽破曉，白雲漸薄，夏風在檐下游走一圈，帶走了故人留下的那不甚濃密的氣息。

墨雲瑕先後到過已人去樓空的晚楓樓和瓊雲樓，心中不免又多幾絲悵然，待到殘音樓時意外的被千葉攔在了外面，她有些不解，問道：“怎麽了？”

“少主尚未醒。”千葉簡單的回答，臉上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

墨雲瑕聞言有些驚訝，二師兄向來不貪睡，何以太陽都升起好一會了還未起床？盡管奇怪她卻也不能硬闖，只好等著，正向這邊走來的末雪空見狀道：“何事？”

墨雲瑕回過身頷首行禮，擡頭看到他雪白的臉色時嚇了一跳，忙問：“大師兄你是否身體不舒服？”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每一次見到大師兄都會被他愈加慘白的臉色嚇到，薄的跟紙似的。

末雪空沒有回答，要進殘音樓時被千葉給攔住了，他也不惱，只不過語氣冷漠的很，“你家少主沒有教你待客之道？”

千葉不為所動，言語簡單，“少主尚未醒。”

“千葉，讓他們進來。”正當墨雲瑕左右為難時，扶挽音從玉樓上不緩不急走下來，及地墨衫長長拖在玉階上，華貴中又有幾分疏懶。

墨雲瑕暗暗松了口氣，心中更加確定大師兄與二師兄想必有旁人不得知的過節。

“大師兄，五師妹早。”扶挽音颯然一笑，幽深的雙眸一如既往的漆黑，就連樓外灑進的陽光也照不亮他眼底的莫測之息。

千葉見他坐下立即命人傳了一桌早膳，末雪空和墨雲瑕兩人一坐一站，都看著他慢慢優雅的吃著早點，罷了漱口，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吃的並不多，無論兩人如何仔細觀察，在他臉上除了雍容與淡雅之外便看不出其餘的表情，實在無法想象他在對付萬千妖魔時是否也以笑相待，無半分戾氣。

千葉命人撤去膳食，自己也一並退到樓外去，扶挽音眼含笑意看著末雪空，長長的烏絲尚未束冠，只是隨意的披散在胸前，顯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慵懶，倒有幾分相似慕奈蘭，末雪空被他這麽不言不語盯著看很是不自在，但也沒出聲。

“大師兄可是為妖皇一事而來？不必擔憂，十一少已有安排。”扶挽音客氣的斟了兩杯茶推上去，慕奈蘭昨日在幽冥宮纏著魔界玄子，想必是把所有辛苦事全賴給人家了，魔界玄子也是聰明人，該懂怎麽做。

末雪空點了點頭，有慕奈蘭處理他還是比較放心的，於是道出了今天的來意，“清風讓我詢問你，橙玲瓏是否還在？”

“不是隨著若成風幻成雨消失了嗎？”墨雲瑕疑惑的插了嘴，橙玲瓏是那兩人劈開滄惘山所得，怎會在二師兄手裏？

扶挽音淡淡一笑，“有勞大師兄帶句話，玲瓏石於三界六道意義非凡，我又怎會拿玲瓏石開玩笑？請她好生養傷罷，日後會看到的。”

墨雲瑕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若成風幻成雨會把橙玲瓏交給二師兄，但也沒問，她悄悄瞥了眼末雪空，對扶挽音道：“二師兄，你看大師兄容色蒼白，是否身體有何不適？”大師兄不讓她靠近，她放心不下也唯有向二師兄開口。

扶挽音聞言挑了挑眉，招手讓千葉進來，吩咐道：“去我房裏把玉桌上的‘晴霽’拿來。”

“是，少主。”千葉點頭上了樓，不會便拿了個紅色盒子回來，扶挽音遞給末雪空，道：“三師妹的身子可能需要好一段時日調養，這是養身補血的良藥，大師兄放心使用。”

末雪空面無表情接過來，墨雲瑕只當這是給他調養身體的，當下放了心，道：“若非二師兄與十一少有交情，三師姐這一難還不知是否能躲過。”

話音落地，扶挽音不動聲色飲了口茶，末雪空的臉色卻又白了兩分。

“對了，二師兄，有件事昨夜本要告訴你，我一時大意給忘了，陰陽城原是浮七生掌管，如今她已……”說到浮七生已死，墨雲瑕神色也有幾分悵然，繼續道：“城中除了鬼魂本該無人，但我昨日去時發現有不少煞氣極重之人潛伏在那，法力不弱。”若非她即將破封法力日日漲，加之仔細留意，恐也很難察覺。

陰陽城本就是陰寒之地，妖魔鬼怪盤踞於此也不稀奇，但有心藏躲便要另當別論，扶挽音點了點頭，“有勞五師妹細心，我會多加留意。”

有了他保證墨雲瑕安心不少，自知大師兄還有事和二師兄談，便先起身離開，“雲瑕先出去了。”

她一走末雪空也不繞彎子，直接把昨天在幽冥界還沒問完的話續了續：“你在寒嵐島有沒有發現蛛絲馬跡？”扶挽音一直在尋找亂花莊主，線索就在玄汶城，這些他也略知一二。

“很難說，尚不可下定論，島中除卻習寒弋一人，明著不可能找到第二個人。”扶挽音搖了搖頭，像是在思量什麽，寒嵐島原本就遠離三界六道，從來沒有人進去過，若非島中藏有玄機，為何習寒弋要多此一舉設那麽多機關？

末雪空蹙了蹙眉，他們從小就很少見到師父，連容貌也記不大清楚，自師父九年前雲游之後印象就更加淡了，若非近日亂花山莊不太平，他也不覺這雄偉的莊園少了莊主會有何不妥，但隨著暮梓楓和勒緲雲的連續破封，許多事愈發撲朔迷離，七百年前戰亂是迷，前世所有一切是迷，今世輪回意義何在亦是迷，若能找到師傅就有機會揭開謎團，只是師傅有意躲藏，要找到談何容易？

“寒嵐島如此神秘，一時半會再想進入恐怕不容易，不如進引洛谷看看吧，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師父既然封了引洛谷，裏面就必有我等想知道的答案。”這是短時間內唯一的辦法了，只不過想起九年前發生的事末雪空仍然還有些排斥，雖然當時被蒙上了眼睛，但憑著極其敏感的直覺，周圍發生的異常他還是感受到了。

“過幾天吧，三師妹身體不好，現在不方便驚動他。”扶挽音轉著手中玉杯，神色淡淡不見變化，顯然並不認為進引洛谷能找到什麽，但他從不認為末雪空會是個因為要遵守師命而刻板枯燥之人。

事情商討完末雪空半刻不留就走了，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更何談言語間的責備，扶挽音遙遙註視他的背影，心底漸漸湧起一股敬佩之意。

慕奈蘭把清風錯留在幽冥界，逼他服下無法破封的丹藥和控制法力的幽冥丹，現又為了不讓他一展拳腳重握宏圖霸業，慕奈蘭以清風錯的性命為由逼他每日流一碗血，加之過往肚子裏的丹藥，來日不知會起到什麽樣的效果。

而這一切，他從中穿針引線甚至是始作俑者，他深信末雪空一開始就知道，卻甘為清風錯，連質問都懶得。

“少主，瀲碧派秋如黛接任掌門職位，今日舉行大典，已發了邀請函來。”千葉拿出懷裏的請帖，恭敬呈上。

瀲碧派是武林大派，且疏棠一死實力大大削弱，秋如黛雖無且疏棠的本事，但身為大弟子在緊要時刻接掌掌門之位也屬情理之中，扶挽音不看也不接，閉目緩緩道：“落旭教近來有何消息？”

千葉道：“衣堯容已出家為尼，但由於不斷有弟子前去阻撓，所以只能帶發修行。”

扶挽音飲了口茶面不改色，那日他派暗士殺了落旭教五百名弟子後丟下的一物並非是朝廷禦賜給董格的令牌，而是且疏棠一貫佩戴的發簪，這也是衣堯容要出家的原由。

無論江湖眾人如何誣賴且疏棠與朝廷勾結謀害武林，作為且疏棠的知己，衣堯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唯有讓她親眼看到證據，而她得到證物並未去圍堵瀲碧派最大的原因乃是且疏棠往日對她的幫助，她頂著巨大壓力直到瀲碧派沈冤得雪，直到且疏棠命喪九泉的那一日，終於還是難以承受心中悲憤與人世陰暗，出家為尼，永避殺戮。

“且掌門的死我也有一定的責任。”若非鳳傾泠和暗士鬥法，且疏棠的死並不在計劃中，扶挽音讓千葉取了筆墨紙硯來，書信一封命亂花弟子送去瀲碧派，以賀新掌門繼位。

千葉站在一旁守著，出神的看著樓外陽光灑在少主的側臉上，有著極為安靜的溫柔，但他知道少主昨日一夜未眠，昨晚他本來睡的很安穩，猛的被近在耳旁的打鬥聲驚醒才發現少主正站在他床邊，床下則倒著一個瞪著眼不大甘心的人，看模樣像是修道之人。

“你有話要說。”扶挽音起身走出樓外，面向暖陽微微瞇起眼，墨色發絲順著他的肩膀滑下腰間，迎風緩緩起落，千葉跟在他身後微微低著頭，努力以平靜的口吻道：“少主昨夜近天亮才入睡，不如上樓再休息片刻。”

“這就是你一大早攔著不讓他們進樓的原因？”扶挽音失聲一笑，眼底流露出些許無奈，看早上末雪空被攔在外面那臉色青的，也虧了千葉不怕得罪人，他擡手輕輕拍了拍千葉的肩膀，聲音放柔了些：“去休息吧，我今日就在樓內，不會離開。”昨晚逮住修劍道的道者之後他連夜逼供，千葉就一直守在他房門外怎麽著都不肯去睡覺，他也並非不想休息，只不過一會殘音樓還會有客到，他可不願睡到一半被那狐貍以古怪的方法吵醒。

千葉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乖乖上了樓，在心裏他始終認為該休息的是少主，印象中少主非常忙碌，似乎從沒有停下過奔波，但每一次只要他想見到少主的時候少主一直都在眼前，令他產生了一種少主哪都沒去，一直在他眼皮底下，一直在殘音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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